陈英礼–40年来的上海交大光学学科

40年来的上海交大光学学科

陈英礼

我校激光技术的研究始于1965年。自1960年在国际上发明第一台激光器(红宝石激光器)以后,国内外学术界和工业界都在探究激光的应用。时任上海交大副校长的朱物华院士是一位著名的水声学家,他一直在考虑是否可以利用激光高亮度的特点,发展水下激光探测技术,以弥补声纳的不足。1964年9月,他找了刚从复旦进修回校的青年教师汤荣身(现名汤一兵),谈了想法。并要求汤一兵进行激光及其水下应用的调研工作。当时中科院上海光机所刚成立不久,他们在激光方面已经做了大量工作。朱校长带了秘书和汤一兵参观位于嘉定的上海光机所。光机所副所长,著名的微波量子电子学专家黄武汉非常热情地带领他们参观了激光材料、激光器件以及激光核聚变等实验室,并作了详细介绍。调研工作结束后,汤一兵写了“激光在水下应用的进展与建议”报告上报朱校长。1965年5月朱校长找了基础部主任于骏民和汤一兵,要求立刻从物理教研室抽调人员成立“水下激光探测与显示”课题组,并要求将进展情况和存在问题定期向他报告。以后朱校长又提出了十六字:“先赶后超,赶中有超,逐步积累,(达到)国际先进”作为课题组开展工作的指导方针。

 

课题组成立后,组长是于骏民,副组长是汤一兵,程守洙教授是学术指导人。组员有陈英礼,范忠浩(电气),公丕莲(玻璃工),还有化学教研组调来的姚中栋,黄雍实等人。为了加强力量,又按朱校长指示,从工程物理系调来了政治业务俱佳的两位青年学生:谢绳武和张松祥,他们先在程先生指导下结合科研进行毕业论文,以后就留校参加课题组工作。一群年轻人,除了汤一兵以外,谁也没有见过激光,虽然经常为某一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但大家相处很是愉快,工作也抓得很紧。当时的思路是:在交大开展水下激光探测技术分几步走。第一阶段是“练兵”,通过建立两台最简单的激光器:红宝石激光器和氦-氖激光器来熟悉激光;第二阶段是建立水光学传输特性实验装置,对我国不同海域的海水进行吸收散射等传输特性研究,找出适宜于水下传输的工作波长;第三阶段是建立相应波段的激光器;第四阶段是发展水下激光探测技术。作为第一阶段,我们着手把当时物理实验室的一台上海曙光厂早期生产的镀膜机加以改装,建立了气体激光管充气系统和布儒斯特角窗口封接装置,设计加工了光学支架等等。但我们很快知道,中科院上海光机所和上海硅酸盐研究所,上海灯泡一厂等已经成功地研制出有关的激光元器件,主要供他们自己使用。于是我们就根据自己进行的计算和设计,提出参数,请他们支援。我们先后从光机所得到了介质膜,从硅酸盐所张绶庆研究员那里得到了红宝石,从上灯一厂得到了He-Ne气体放电管和闪光灯。汤一兵设计了反射镜调节支架,谢绳武设计了聚光腔。范忠浩设计并制造了两台激光电源。我们把这些元器件装配起来,并摸索出了一套调整光路的方法。前后大概花了半年时间,获得了两种激光输出。当时学校要在1966年4月8日校庆举办科研成果展览,上海市领导也要来参观。我们的成果在送展之列。科研处提出,最好能表演一下,加深领导印象。范忠浩很聪明地提出:水下通信和陆上通信的区别是一个在水下,一个在水上,道理差不多,无非换个光源而已,可以先表演陆上通信。他并且表示可以把音频信号加载到He-Ne管的射频电极上(内调制)。这一想法得到了大家一致赞同。当时已是傍晚时分,我马上从家里拿来刚买的电唱机和唱片,范忠浩连夜就把它改装成调制信号源。展览会上,一曲歌剧“江姐”中的“红梅赞”歌声随着红色激光束从展厅一头传到另一头。很多参观者只听说过激光,从来没有看见过,更没有看到过激光传输信号。这一成果在展览会上成为热点,颇得大家好评。会后校党委书记余仁表扬了课题组,并指示要总结经验,立即转向水下激光研制。但不幸的是,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开始,科研工作全部停了下来,仪器设备全部封存,全体人员从本部科学馆转到法华镇路基础部参加文革运动,以后又去奉贤钱桥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1969年底,随着“抓革命促生产”号召的贯彻,科研工作又开始逐步恢复。1970年,汤一兵向当时负责学校教育科研工作的军宣队李明远队长汇报工作时,提出要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筹建激光研究室,继续开展水下应用研究。李队长表示同意,要汤一兵尽快写出筹建计划及长远规划。三天后汤一兵完成报告上报。李队长很快就告知汤一兵,学校同意成立激光研究室,并已把二万元打入激光研究室的账号,作为启动经费。激光研究室以彩色电视会战小组和原物理教研室激光课题小组为基础,再吸收了基础部其他教研室的同志。后经六机部正式批准成立。当时校内实行军事化建制,每个系都是一个大队,激光研究室编为五大队五连,连长是汤一兵,下辖五个班:二班(班长徐高钺,张松祥),从事激光应用研究,重点是水下应用。他们直接承担水下激光设备的研制任务。三班(班长徐家齐,梁文彪)研究激光新材料,进行原料提纯和晶体生长。当时是用引上法拉制掺钕钇铝石镏石晶体。四班(班长蒋秀明)研制用于水下激光的激光器。五班(班长谢绳武,丁士豪)承担光学元器件设计和加工,如水下电视扫描镜鼓,晶体加工和测试,以及各种膜片(黄木贞)等。一班原指参加彩电会战还未回校的那些同志。以后成立了机加工车间,就称为一班(班长任秀英)。

 

当时我在四班,成员除我之外,还有赵家驹,应燕平,郭嘉荣,秦树艺,周修宗,王文珍,陆莲芬,景毓章,刘建华等。参加我们研制工作的还有中科院光机所凌君达副研究员。她是40年代交大毕业的校友,有长期从事微波量子放大器和激光研究的经验。在“文革”中她的丈夫,我国著名微波量子电子学专家黄武汉遭迫害致死,她自己也被隔离审查。刚从“牛棚”出来,就参加了我们的工作。她平时就住在交大集体宿舍,生活极其朴素。她教给我不少激光方面的知识,和她讨论问题常可产生不少新的想法。改革开放后,她到美国马里兰大学去工作,现已退休,定居美国。

 

当时根据国际上报道,水下激光窗口已经比较明确,绿光有较长的传输距离。产生绿光有多种激光器,其中掺钕钇铝石镏石倍频激光器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我们四班的任务很明确:研制一台瓦级输出的倍频绿光激光器。具体分工是:蒋秀明总负责以及与整机的协调,赵家驹负责红外,陈英礼负责倍频,郭嘉荣,应燕平,秦树艺负责电源,周修宗负责机械。五班的黄苏伦加工激光晶体,王佩筠加工倍频晶体,黄木贞负责供应介质膜片。在设计以前,我们对器件的主要参数,如椭圆聚光器的几何参数(半轴和偏心率)对聚光效率的影响,灯和晶体棒以及冷却水套几何尺寸的匹配,YAG 棒的增益和损耗,不同输出耦合对红外输出功率的影响,倍频晶体相位匹配条件,倍频晶体厚度与最佳聚焦斑点大小对倍频效率的影响等物理参量,都经过计算或估算,有的还进行了分体试验,最后确定了各个部件的基本参数。当时我们的工作有两个特点。其一是参加研究工作的人员物理图像非常清楚,他们对自己要做什么以及该如何做是很明确的。蒋秀明经常组织会议,稍作政治“务虚”以后,就进行学术讨论。由凌君达、陈英礼、赵家驹等轮流做文献阅读报告,并介绍自己的体会和工作进展,报告后讨论,气氛很热烈,对于搞清楚物理图像很有帮助。最后由蒋秀明总结,布置下一步工作。这种工作方式在现在看来不足为奇,但在“文化大革命”中,“读书无用”、“知识愈多愈愚蠢”思潮泛滥,要坚持这样做是需要勇气的。这种做法对于推动工作的迅速进展起了很大作用。另一点是知识分子脑力与体力劳动相结合。图纸完成以后,教师自己到车间和工人师傅一起讨论,往往由于部件特殊,要和师傅一起定工艺,有时还要修改图纸。加工部件要经过若干道工序,教师从木模车间到翻砂车间,拿了二、三十斤重的铸件,再到动力车间借刨床刨平面,再拿到自己小车间车铣钻孔装配,直到拿到实验室做光学实验,都是自己亲自动手。郭嘉荣是当时组内为数不多的讲师之一(其他绝大多数人都是助教),身为高级知识分子,但经常蹲在地上检查线路。有一次从地下站起,头部不慎与导轨尖角相撞,顿时血流如注。另一件事,当时大家对于激光防护不是很注意,不习惯用防护镜,也常常一人单独调光路。有一天中午大家在办公室休息,赵家驹单独调试光路,不慎触动电源,以致视网膜穿孔,影响视力终身,大家都感到很内疚。赵家驹是一位非常值得我尊敬的同事,现定居美国,在迈阿密大学工作。他不但在科研方面作出了很大成绩,在教学方面也贡献良多。他开设的《光学原理》和《高等光学》课程,内容全面,讲课时以启发性的问题引导学生思考,把概念阐述得非常清楚,很受学生欢迎。历来是得到学生欢迎的一门课程。不少当年听过他的课,现在国外的校友,回国时都向我谈起过这门课对他们的影响。他们说,现今工作上的成就,颇多得益于当年打下的基础。

 

工作中经历了很多次失败。最初遇到的是泵浦灯(氪灯)的点燃问题。氪灯是上灯一厂特地为我们试制的,由我们研制电源。电源是一种高压触发的强电流工作的弧光灯电源。刚开始时上灯一厂与我们都没有经验,灯管的工作参数与电源不匹配,使用时不是点不亮,就是灯管爆炸。灯管炸了几十支,每炸一次灯,负责电源同志就总结讨论,其他同志就忙着重新磨光聚光腔,拿出去镀银,要忙乎一阵子。经过大家努力,最后终于使氪灯平稳地处于正常工作状态。另一个难点是倍频晶体的防潮介问题。当时采用的是碘酸锂、磷酸二氢钾一类水溶晶体,极易潮介。王佩筠当年刚从学校出来,她钻研技术,摸索出了一套加工工艺,完成了晶体加工。于1972年五一劳动节前夕获得连续YAG 器件的1.06微米振荡输出。接着同年党的生日前夕获得连续倍频0.53微米输出(当时都是赶在节日前献礼,所以节日前是日夜工作)。第一次获得红外激光时,没有用光电探测装置。先前的每次试验,都在激光器前放了一张蓝色复写纸,但总是不见动静。到底有没有输出,争论不休,于是考虑建立光电探测装置。但有一次打开激光器后,起初复写纸没有反应,习以为常,也不在其意,过了一会儿,有人发现复写纸上蜡熔化了,接着烧了一个洞,才知道已经得到红外激光输出,大家兴奋不已。做倍频光时,开始也是一个芝麻大小的绿光小点,直到一年以后才获得几十毫瓦的输出。无论是1.06微米或是0.53微米连续输出,我们都是中国第一家。

 

除了为二班提供绿光器件工作以外,我们还做了一些激光应用其他方面的工作。70年代中期,当时上海第二医学院生物物理教研室许松林向我们提出,建立一台输出功率数十瓦的连续掺钕钇铝石镏石激光器,用以探索1.06微米激光束与人体组织的相互作用以及可能的临床应用。这一装置由陈英礼和王琳为主(导光光纤由华东化工学院提供)完成,后送交二医,以后又在二医附属九院用于治疗血管瘤,效果极好。记得有一位从广州来的解放军病员,舌部患大面积血管瘤,说话饮食都很困难,广州的医生建议外科手术切除。他由人介绍来到二医,照射几次后,舌头恢复原状,而且表面平滑,说话饮食如常,病员极为感激。在中国,掺钕钇铝石镏石激光器用于临床,我们是首家,在全国影响很大。自此以后,基于掺钕钇铝石镏石激光器的各种医学激光仪器不断涌现,现已成为激光医学的主要设备。不过遗憾的是,中国目前绝大多数钇铝石镏石医用激光设备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而在国内市场推销这些设备的主力大都是我国高校光电子专业毕业的高材生。

 

在倍频晶体方面,早期所用的倍频晶体都是单轴晶体,相匹配计算比较简单。但随后大量新的非线性晶体出现,这些晶体大多是双轴晶体,计算远比单轴晶体复杂得多。人们对于如何有效地使用这些晶体不甚了解。谢绳武把全部晶类,根据其点群对称性计算了双轴晶体多波相互作用的最佳相匹配,为合理使用双轴晶提供了理论依据,对于推动我国非线性晶体的生长和使用起了重要作用。大量非线性晶体生长和应用的研究工作,如中科院福州物质结构研究所,山东大学,天津大学等单位都利用他的计算结果,在全国有很大影响。

 

二班的工作主要是建立水下激光观察设备。先后有徐高钺、张松祥、殷琢豫、顾祖翰、蒋玫玲、华伟亢、顾振达、方书淦、郭宪明、胡齐丰、谢绳武、奚碧瑾、施家良、董明达、朱亚军、梁文彪、胡宝礼等人参加,他们分别承担了方案论证,总体设计,光机电分体设计与制备,安装调试等工作。在开展激光水下传输特性研究的基础上,围绕激光水下探测技术,进行了各种水下目标显示方案(包括距离选通技术)的比较。比较了克服激光后向散射以及提高信噪比能力方面,各种方案的优缺点,并考虑了实现方案的现实性。经过多次论证和实验比较,最后采用了激光扫描和几何分离原理相结合克服后向散射的方案。

 

在研制过程中,当时的海军驻交大军宣队孙公飞政委对我们鼓励很大。在交大游泳池进行了第一次水下试验,观察目标距离是5米。虽然观察距离只有5米,但孙政委很高兴,鼓励大家说:第一架飞机刚发明时,高度只有几米。但只要能够离开地面,就是飞机了。他希望大家好好干下去。他的话的确给大家鼓舞很大。以后进行了不断改进,先后研制了三代样机:原理样机,实验样机和使用样机,利用样机进行了阶段性成果推广。如东北小丰满水电站和密云水库水下拼件部分的检测,黄河上游龙羊峡水库、浙江小水库水坝的水下观察。南京长江大桥桥墩因船舶碰撞而受损,此事引起国务院高度重视,经我们用水下电视系统检查,判断无严重受损。我们的系统还参加了二次大战期间沉没于我国东海海域日舰阿波罗号的打捞,都取得了较好效果。该项目获全国科技大会重大科研成果奖。但遗憾的是,这一成果最终未应用于海军艇。系统安装在艇上进行实地调试后,终因设备的可靠性和图像质量等未能达到实战要求,而未被采用。

 

除开展激光在水下的应用外,二班还开展了激光高分辨率图像记录仪(胡齐丰等),激光多普勒测速仪(胡齐丰等),激光船模轨迹仪(徐高钺等)等研制。但以后随着人员的变动和其他种种原因,激光技术应用的项目没有能够继续下去,这是非常可惜的。

 

物理系复系之后,方俊鑫教授来交大工作,开拓了光学学科新的研究方向。方俊鑫教授是国内一位著名的固体物理学家,但对光学也有很深的造诣。早年在交大工作时,研制成功了国内第一个X射线管,打破了外国的禁运。他来交大后提出:交大办光学专业,应该有自己的特色。他认为交大的光学学科要与凝聚态物理密切结合,他建议的研究方向是光与物质,特别是光与凝聚态物质的相互作用。具体地讲,就是导波光学与集成光学。他在长时期的思索中形成了一个想法,他认为:光在介质中的传播,特别是在光波导中传播时,是有别于真空。光与固体元激发相互作用的结果产生了Poariton。他称之为杂交光子,即既非光子又非元激发,但又同时具有这两者的性质。他希望凝聚态和光学两个学科结合起来,能对他的这一想法在理论上和实验上得到进一步阐明。另一方面,自70年代初高琨博士提出低损耗光纤概念以后,1976年美国第一个光纤通讯系统投入运行,光纤通讯在国际上成为热点。在中国,中科院福州物构所和上海硅酸盐所已成功地在国内研制出光纤,上海建立了第一条光通讯系统。当时认为,70年代初由集成光学之父田炳耕博士提出的集成光学代表着未来光通讯中光器件的方向。未来光通讯中光器件将以波导形式出现,而且有源器件和无源器件有可能集成在一块波导上。集成光学在国际上已经取得了不少进展,而在国内尚在起步阶段。方教授认为交大应不失时机地开展集成光学研究工作。导波光学和集成光学互为依存,互相促进,既有理论,又有实验。经过长期努力,就能形成交大光学学科的特色。

 

为了开展集成光学研究,当务之急是要把集成光学实验室建立起来。当时陈益新作为物理系建系骨干,刚从电机系调入,他勇敢地将此重任挑了起来。在“文革”中交大曾经建立了一个集成电路实验室,在科学馆,叫元件车间。他把它接收过来,包括房屋、设备,技术骨干赵小林、戴庆元,管理人员翁秀珍,工人戴培兴、李美、缪洁华等12人也一起调入,朱美华调入该室担任党支部书记。他们组织人力,将里面的净化室、涂膜机、扩散护、光刻等设备一一予以修复,建立了固态电子学实验室。方教授看了以后,表示满意,认为初具规模,可以开展工作了。作为第一步,他希望在交大实验室里先做成一块介电晶体的光波导(方教授一直不主张交大搞半导体有源波导,这一想法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能够做到使光束在波导中传播几个厘米,就可以进一步开展光波导器件和导波光学的研究工作。当时方教授把这一任务交给了陈益新和陈英礼。我们这几个人,包括方教授在内,除了文献中照片之外,谁也没有见过实际的光波导,(后来我们知道中科院长春物理所于荣金小组已于70年代中期制备成了中国第一块铌酸锂光波导,我们只能算第二家)。由陈益新负责光波导制备,陈英礼负责光的耦合和测试。采用的是真空蒸镀钛膜,然后扩散的方法制备波导,利用棱镜耦合实现光的传输。这在今天,是很普通的技术,而在当时做起来也颇费周折。当时并不知道何处可以得到金红石棱镜材料。于是去硅所找唐元汾,他记得曾为一家单位制备过金红石晶体,但不是为集成光学用的。他慷慨地打开抽屉让我找,在他放满了各式各样晶体的抽屉里,找到了几片用剩的金红石边角料。正好我们实验室有一台丹东生产的X-射线衍射仪,于是就到材料系,查到金红石不同晶面X-射线衍射的数据,利用X-射线衍射方法来精确地判断晶面方向。光学加工由谷正太负责。当时光学加工车间在北二楼,X-射线衍射在教三楼,谷正太不厌其烦地一日数次奔走其间。他磨好以后,我在衍射仪上测方向,再决定那个地方需要再磨掉一些,如此反复,终于做成了耦合棱镜。又请长春光机学院来的于国英做了一个耦合支架,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工作,陈益新也做好了波导,我们两个人就在激光实验室里做实验,当棱镜转到计算的角度,把螺丝拧紧,突然看到了m-线,两人非常兴奋。请方教授也来看了,确认光已经在波导中传播。交大的集成光学,有了一个开头。

 

不久陈益新去美国圣地亚哥加州大学张慎四教授处当访问学者,他不时把看到的先进的东西写信回来。而国内的研究工作则由陈英礼、许政权和李劬继续进行。一年以后陈益新回国,作为学术带头人,他带回了国际上的最新信息。此时学校得到世界银行贷款,物理系对集成光学很支持,用相当数目的经费支持集成光学,添置了反应离子刻蚀、扫描电镜电子束写入、表面轮廓仪、射频溅射仪等设备。稍后又在日本大阪大学的帮助下,使扫描电镜增加了电子束制版功能,这些设备当时在国内是最先进的。而集成光学实验室的人员也在不断扩大,有教师和实验人员30人。先后培养了研究生近百人,承担了一批863和

其他重要项目。这些项目有:空间光调制器(陈益新,陈雷)、4×4铌酸锂波导光开关(龚小成,沈启舜)、波导AD 转换器(李保贞,阮丽贞,沈荣桂)、声光波导器件(徐敬舆)、频谱分析仪与程差透镜(许政权)、光波导调制器(金国良)、离子交换玻璃光波导(方三摩)等。项目总经费达到每年200多万,一个学科有如此多项目,这在当时各高校光学学科中是不多见的。当时交大的集成光学研究,在国内外学术界有相当的影响,这一领域的国际著名学者,如田炳耕、蔡振水、张慎四、Tada、Namba、Nishihara 及Sasaki等多次访问交大,并建立了密切联系,进行了学术合作和交流。陈益新多次应邀作为集成光学国际学术会议节目委员会成员,或作为发起人主持会议。在国内,他是中国光学学会集成光学专业委员会发起人之一,并担任副主任委员至今。可以这样说,交大的集成光学对中国集成光学的发展,起了开拓和推动作用,亦培养了大量集成光学人才。

 

在导波光学方面,光学学科也开展了一些有意义的工作。导波光学是光纤技术和光波导器件的理论基础,是70年代刚兴起的一门新学科,当时国内对它了解甚少。方俊鑫教授于1978年首先在国内举办导波光学讲习班,学员除本校师生外,还有国内各兄弟院校、研究所和工业界的技术骨干,对于普及导波光学,推动光通讯和光器件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以后杨傅子、曹庄琪在方教授讲义的基础上,出版了《光波导技术的物理基础》一书,现是国内各高校相关专业的重要教材。

 

在研究工作方面,杨傅子、曹庄琪在方教授和盛虞琴指导下,开展了金属覆盖介质波导研究。在众多的光波导器件中,有相当一部分具有金属覆盖形式(如电光器件,半导体激光器件),人们对多层介质波导中光的传输研究比较透彻,而对于金属包覆形式下的传输认识不很充分。当时普遍认为,表面等离子波只能存在于介电系数符号相反的材料中,但杨傅子、曹庄琪经过分析,认为这一结论在强吸收介质中可能不再成立。限于当时国内计算机和实验条件,这一想法没有得到证实。不久杨傅子到英国Exeter大学当访问学者,向导师谈了想法,导师也将信将疑。杨傅子利用该校实验室的计算机进行了计算,在输入相关数据后他离开了实验室,第二天上班得到的结果证明了这一想法,以后他又在强吸收介质中用实验证实了这一结论。这一工作在国际导波光学学术界有较大影响,人们称这种情况下的表面等离子波为“傅子模”。在国内,曹庄琪根据国内已有条件,也开展了不少有意义的工作,取得了重要结果。

 

在波导中的非线性光学方面,李劬、陈英礼和他们的学生华一敏、陈险峰等对各种不同材料,不同结构的光纤和平面波导中的各种非线性效应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光纤和波导包括:单模和大芯径石英光纤,稀土掺杂光纤,氟化物长波长光纤,液芯光纤以及聚合物薄膜等。研究的非线性光学效应有:自组织二次谐波振荡及频率上转换,受激喇曼散射和超连续谱的产生,受激四光子混合和自诱导相位匹配,三阶非线性与光开关,光极化等,这些研究结果丰富了人们对光纤和波导中非线性光学现象的认识。

 

上述时期,上海交大的光学学科在全国有很大的影响。到我们实验室参观者络绎不绝,有的甚至模仿我们的技术路线,购买仪器设备清单也照单全抄。有一个笑话:有一次我遇到美国一家著名激光仪器公司负责亚洲地区销售的副总裁,他说感谢对他们公司产品的推荐。我说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推荐过你们的产品。他说刚接到中国一所大学要求报价的信,信中不但设备型号和全部附件与交大相同,而且把交大购买仪器的出厂编号都写上了。

 

这一情况不久就发生了变化。到90年代,学科的发展遇到了严重的困难,原因是多方面的。上海交大的激光技术和集成光学研究之所以在全国一度领先,有它的历史原因。由于朱物华院士和方俊鑫教授敏锐的学术洞察力,很早就提出了学术方向和工作目标。我们的研究工作在全国起步早,得到成果也早,当然学术影响也比较大。到了后期,竞争非常激烈。在信息时代,又有哪个高校不搞光学?可以说是:到处激光,遍地光纤。我曾经和清华大学周炳琨院士聊天。我说,北方有些单位得到国家几千万的支持,也没见到对国家光电子产业有什么重要的贡献,光器件几乎都是国外公司的天下。他回答说,我们搞激光

的都知道,不到阈值,激光器是出不了激光的。清华尚且如此,何况我们?研究集成光学和光器件需要大量的投资,根据我们的财力,要想深入研究,已经是难以为继了。

 

另一个原因是人员的变化。方教授的去世的确给我们带来了很大损失。激光研究室主任徐高钺英年早逝,以后该室的很多人员相继调动工作或出国,以至不得不取消建制,上海交大的激光应用方面研究也因此基本停止。集成光学学术领头人陈益新奉调筹建磁记录介质信息存储中心(121工程),并带走了一批青年技术骨干。继后,由于美国硅谷光子产业的迅速发展,吸引了光学学科大量优秀青年出国。这一时期,光学学科青年教师出国学习并定居国外的人数不下二三十人。毫无疑问,他们在国外都很有成就,但对我们学科的发展影响却是相当大的。

 

根据光学学科当时的情况,谢绳武副校长决定将光学学科各教研室和实验室进行整合,打破室与室之间的界限,成立研究所,集中力量,力争在一两个方面有所突破,并任命本人为光学学科首席责任教授兼研究所所长。受命之初,我深感责任重大。当务之急,是要制止滑坡。我虽从事激光研究工作多年,但学术上并无重大建树,也没有在国外留学或工作的经历。然而我对光学学科感情很深,和教授们共事多年,我了解他们。他们在学术上都已成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用不着对他们说三道四。作为学科负责人,实际上就是做好两件事。其一是根据国际发展的动向和我们自己的能力去认定学术方向,组织教授们分别去做,做好协调工作;另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计去打通渠道,争取经费。这两件事做好了,有一个宽松的学术环境,教授们觉得愉悦,学术上做出成果,自是顺理成章的事。

 

90年代中期,由于光通信技术的推动,国际上提出了光子学的概念。光子作为电子以外的另一种信息载体,有它不可替代的优点。但人们更想知道,有什么好的方法去克服它的不足。光子学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如何去控制光,而且作为一门技术,希望找到低廉成本控制光功能的新型光子器件。很多情况下,光的控制是可以通过材料中的非线性光学现象实现的。出于以上考虑,我提出我们学科在一个相当长时期的研究方向是“基于非线性光学中新现象,新构思,新材料的新型光子器件”。这一方向既符合今后若干年国际上的发展,又考虑到我们学科原有的基础,也有理工结合的特点。这一想法得到了教授们的支持。当时李劬刚从意大利回来,在意大利期间,他参加了欧共体支持的一个项目,做了有机聚合物光开关的研究。曹庄琪对有机聚合物光波导已经思考了很久。一些有机聚合物是一种潜在的新型非线性光学材料,国内还不太有人注意。而且在初始阶段,开展研究,花钱不会太多。我们决定以此为切入口。在科研处邵传芳副处长的帮助下,我们取得了上海市科委的支持,开始了这一领域的研究。令人高兴的是,在教授们的努力下,目前我们光学学科在这个领域不断地取得成果,已在全国光学界取得了公认的领先地位。

 

关于经费,这是任何一个学术负责人都会感到烦恼的问题。建所之初,谢绳武副校长特批20万元作为实验室改装费用,使我们彻底告别了用导轨和橡皮泥做光学实验的时代。以后通过211和985工程项目,学校累计投资700余万元,购置了基本的仪器设备。实验室建设由夏宇兴具体负责,他对实验室建设有丰富的经验,在他主持下,带领一批年轻人,很快使实验室改变了面貌。教学实验室则仍由黄维实负责,每年要开出一批实验,工作很是辛苦。我的主要精力则在了解研究国际前沿发展动态,争取科研经费。不断地写项目建议书,申请表,接受评审,阶段小结,课题总结,申请专利,验收鉴定等等,特别重要的是要与经费管理部门沟通,这其中辛酸苦辣相信每个学术负责人都遇到过,这里也不必多言。不过我要特别感谢两位同行的支持。一位是上海市科委前总工程师徐国华先生,另一位是复旦大学信息学院院长陈良尧教授。徐国华对我们交大光学学科很是信任,不断地支持我们(当然,我们都是按质按期完成项目),并且帮助我们沟通与国家有关管理部门的联系,甚至还自己陪我们去北京汇报项目。陈良尧是一位纯粹的学者,他没有门户之见,他希望上海的光学界联合起来,发挥各自的优势,争取国家级的重大项目,真正为我国光电子工业做出贡献。由复旦物理系发起,在上海市科委支持下,成立了上海市应用物理中心,各高校和研究所都派代表参加,组成学术委员会,我代表交大参加了学术委员会。市科委每年立项的有关物理部分基础性研究项目就委托应用物理中心学术委员会评审。同时应用物理中心还组织了一些核心单位,主要是复旦,交大,光机所,技术物理所,冶金所等向国家科技部申报国家级的重大项目,如“攀登”,“973”项目等。我们每年都可以从这些渠道取得一定的支持。此外,我们和国家自然基金会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的教授们信誉都很好,也比较容易得到支持。我们学科评为上海市重点学科以后,也可以从上海市教委得到为期五年的支持。另外,从“863”,国防科工委等也可以得到一些经费。总之,自从研究所成立以来,在大家的努力下,经费缺乏的局面已经有所改观。

 

光学与光子学研究所建所已经10年,我于2000年离任,由夏宇兴接任所长。他在研究所管理方面很有经验,在全国光学界也有较大影响。自他加盟交大以后,我们一直合作很好,配合默契。我们两人主持研究所工作以来,由于各位教授的支持和努力工作,交大的光学学科取得了很多进展,例如曹庄琪在导波光学转移矩阵理论和等离子表面波方面的工作,他和沈启舜合作,研制成功很多新的有机聚合物光波导器件,如反射型电光调制器,超窄带滤波器,梳状滤波器,高灵敏度的气体吸收传感器,高灵敏度振荡波传感器等,这些新型光子器件都不是别人发明的简单模仿,而具有自主知识产权。他和沈启舜发明的θ-2θ光波导参数测试仪现已为国内十多所高校采用。其他教授的工作也很出色。如李劬关于有机聚合物光极化机理的研究以及光纤中几何相因子的研究;夏宇兴的用于我国“神光”装置光脉冲整形与光谱均匀化技术的研究,陈险峰的关于任意畴反转结构中准相位匹配非线性光学现象研究以及纳米磁流体的光学性质及光子器件研究,金国良的关于高速光调制器和光开关的研究,王辉和钟晓霞在纳米光电子学光控自旋阀,纳米生物功能材料方面的研究,都是很有特色的工作。特别是我学科在导波光学方面研究,在国内仍保持很大影响,居领先地位,这与曹庄琪等一批教授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回忆往事,引起不少思考。40年前,一群年轻人,胸怀报国之志,在艰苦的条件下,不计报酬,尽管生活清苦,却日以继夜,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他们为光学学科的建设,贡献了青春,奠定了光学学科的基础,这是可以引以自豪的。但是由于环境条件以及学术水平和认识上的限制,很多事情想做而没有做成。一些很好的项目,起步甚早,但却半途放弃,而其他单位却在我们基础上,做出了成果。在知识创新和成果转化方面,特别是为我国光电子产业作出贡献,留下了不少遗憾。所幸的是,近年来随着学校投入的不断加大和教授们的努力,光学学科的确在不断进步。在李家明院士和夏宇兴教授的领导和培养下,新的人才不断涌现,如陈险峰,詹黎,王辉,钟晓霞,罗售余,王长顺,陈玉萍等年轻人都是很有希望的人才,足以挑起光学学科建设的重担。相信总有一天,我校光学学科会成为具有一流水平的学科。

 

选自 《上海交大百年物理》,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2006

Posted in 物理 | 7 Comments

季向东这个垃圾竟然成为院士候选人了

前两天公布了今年的院士候选人,看到了几个比较熟的名字。说实在的,都不怎么样。因为认识不少物理的老院士,曾经对于院士有一点尊敬。尽管在老院士的同龄人中,学术水平超过院士的人很多,人品和学问均高于同龄院士的学者也很多,但当选为院士的人在人品和学问上大致还是在他们的同龄人中能够排到比较靠前的那一批。

在我的同龄人中,已经有若干院士。因为经历差不多,又是同行,几斤几两还是比较清楚的。有几位学问还不错,也有几位人品和学品比较差,但特别善于经营的。

今年的候选人,有点让人大跌眼镜。季向东这个垃圾竟然在列!!

季向东是2009年应聘上海交通大学物理系系主任而正式进入交大的,但实际上一直脚踩多只船,既是上海交大的物理系全职主任,又是马里兰大学的全职教授(后来成为70%教授),还是北大的一个中心的主任。当然,这样脚踩数只船的老千(千人计划学者)不止季向东一个。2009年就号称全职上海交大的季向东,至今还在马里兰大学领薪水: http://salaryguide.diamondbacklab.com/#/salGuide

季向东担任物理系主任后,在时任校长的无原则支持下,对物理系的祸害令人发指,至今没有清算。其中最大的,当属对于本科教育的破坏。在季向东成功地把几位负责任,有正义感的副系主任逼迫下台后,立刻把系教学指导委员会从指导地位变成一个执行机构,一批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被替换成了一批年轻教师。接着,季向东就开始随心所欲地改变教学计划,而把经过教学委员会反复论证的原教学计划完全丢弃。在其任职的五年中,从第二年开始,每年一个新的培养计划,其结果是在校的四届学生执行着四种不同的培养方案和教学计划。最多时,有三个年级同时在开设量子力学。其直接后果就是这几届学生的物理训练严重不足。耽误了几届学生,误人子弟。

季向东在交大物理系的表现,十足是一个人品低下,霸气十足的垃圾加恶霸。这样的人,竟然也成为院士候选人了。我的对于院士群体残存的一点点尊敬也就此彻底没有了。无论季向东能否当选,院士作为一个群体,至少在我的心目中,差不多是垃圾站了。虽然这个群体中还有一些值得尊重的人,群体的外面也有一些值得尊重的人,但作为群体,已经完全不值得尊重了。

季向东是美国人,当年从中国籍变为美国籍。现在,发现中国有钱了,又变回中国籍了。当然,季向东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有施一公这个榜样。两次叛国,人品自然不会好到那里去。

Posted in 物理人物 | Leave a comment

软物质

原文在新浪博客

 

“软物质”这个词, 大约是第一次由Pierre-Gilles de Gennes(中文早期翻译为德.让纳, 最近看到翻译为德.热纳, 还有人翻译成热纳)明确提出来的. 他在1991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之后, 所做诺贝尔讲座的题目就是”Soft Matter”, 这个讲座的内容后来发表在1992年的”科学”(Science 256 (5056), 495-497 (1992))和”现代物理评论”上(Review of Modern Physics 64, #3, 645-648 (1992)).

软物质和软物质的研究并不是在德.热纳提出这个名词之后才有的, 实际上, 这个名词的提出, 是这样一个非常广泛, 非常有趣的研究领域开始走向成熟的标志. 在此之前, 有关软物质的描述中用的最多的词是”复杂流体 (Complex fuids)”,  这个词目前仍然在文献中广泛使用.

众所周知, 流体是很复杂的, 学习和研究流体力学需要一定的牺牲精神和冒险精神. 如果在已经非常复杂的流体前面加上复杂两个字, 很容易吓走很多学生. 另一方面, 软物质是个没有深浅, 而且很女性化的名词, 表面看上去有一点神秘, 但更多的是一种亲近感和探索的冲动.

给”软物质”这个词一个确切的定义并不容易, 事实上, 对于科学研究和探索的自然现象,给以一个如”软物质是研究xxxxxxxxxx的科学”这样的定义, 对于研究本身就是有害的. 当前, 政府和各级科学管理机构都提倡交叉学科的研究, 但是, 很多交叉学科类的研究项目却很难得到基金的资助, 与各个学科都具有这种形式的定义不无关系. 但无论如何, 我们应该解释这个词. 粗略的讲, 软物质包括了两个方面, 一个是她的复杂性, 另一个是她的易变性. 这两个方面又是互相联系在一起的. 物理学家喜欢简单的东西, 在很多场合, 我们能够听到”简单就是美”这样的表述. 学生学习物理, 往往是从质点, 刚体学起的, 这都是一大类宏观物体的宏观表现的简单抽象. 然后, 学生会学到理想气体, 会学到计算一个导体球或电介质球周围的电场分布, 学到计算一个振动着的点偶极子的推迟势和辐射角分布(据说现在很多物理系的毕业生和研究生不会算这个东西, 这是有点悲哀的), 学到解氢原子的定态薛定谔方程等等.  然后, 我们会在解出来的东西上面加一点别的东西, 看看这点东西的效果和影响. 这样, 我们得到了很多有用的结果. 例如, 比刚体多一点, 叫做弹性力学, 是说每个构成弹性体的质点可以在其平衡位置附近稍为活动活动; 比理想气体多一点, 叫做”实气体”, 是说每个气体分子基本上是自由的, 相互之间有一点点作用. 有时候, 一些表面上相互作用很强的个体, 如果把他们重新组合一下, 就会得到一些差不多是理想气体的东西, 这个东西的每一个个体叫做”元激发”或”准粒子”, 在他们的基础上, 再加上一点点相互作用, 也就到了基本上是理想的状况. 处理这样一些问题的理论方法基本上是一样的, 叫做微扰论或者摄动理论. 而软物质的研究对象是高分子, 胶体, 表面活化剂, 酶, 液晶这样一些对象, 对于这些物质, 我们找不到一个像理想气体的东西做为研究她们的出发点, 她们一上来就是复杂和神秘的. 对于上述的这些研究对象, 每一种又都是非常容易改变的. 很小的外界作用常常会导致非常大的变化, 橡胶高分子液体中加入少量的硫, 就得到了看上去是固体的橡胶, 液晶显示器中的液晶分子, 只要非常小的能量, 就可以维持分子的不断翻转. 豆浆中加入少量的卤水, 就变成了豆腐. 这种变化, 看上去是非常大的, 如果我们不熟悉这些现象, 不是已经习以为常, 我们看到这些小影响导致大变化的时候, 我们大概会为她们的易变性而发疯. 这种复杂性和易变性是软物质的重要特征, 也决定了她的长期的, 引人入胜的, 吸引人的魅力.

注:软物质的易变性指的是软物质的抵抗力比较弱, 变化通常也是非线性的, 但系统变化的方向和大小还是可以知道的, 当然是在对她有了深入的了解之后. 软物质的研究对象基本上都是属于化学, 化工, 生物等学科, 物理学在这个领域基本上是个外来者, 同时, 物理学的研究基本上还处于自我满足(差点用了一个不文明的词)的阶段, 包括De Gennes的很多工作, 对于软物质的应用所起的作用很小.不过倒是有一些有趣的故事, 我在德国有个朋友, 原来是一个化妆品公司的RD人员, 学化工的, 后来老是想更深入地了解化妆品,就到一位做软物质的教授那里拿了个博士,目前做的很带劲,只是收入大减.

Posted in 物理 | Leave a comment

关于施士元先生的一些八卦

我的大学毕业设计是跟施士元先生做的,那已经是25年前的事了,当时施先生大约75岁左右,鹤发童颜,思维敏捷,是我们崇拜的对象。现在,施先生差不多100岁了,这两年没去看望他老人家,不知身体状况如何。下面是一些关于施先生的道听途说的故事,没有核对和考证过,细节上一定有出入。

10d235b0dc9.jpg

施先生是清华首届物理毕业生,同期毕业的还有周同庆,王淦昌二人。据说毕业时三人中施先生最强,王先生最弱,但后来的成就王先生最大。施先生是居里夫人的研究生,在居里夫人的指导下得到了博士学位,专业是实验核物理;回国以后,长期在中央大学(南京大学的前身)担任教授,著名物理学家吴健雄博士是施先生的学生。施先生回国太早,当时国内实验条件太差,他老人家就改行做凝聚态了,不过也没有丢掉核物理。全国大办原子能时,施先生又回头作核物理,但不是做实验,而是做理论。
施先生曾经翻译过一本< 角动量理论>的书,署名是他的笔名万乙,这本书对国内核物理人才的培养可是起了大作用的,(另一本起过关键作用的书是于敏教授和杨立铭教授写的,书名原子核理论,署名 夏蓉,据说署名的来源是该书是于先生和杨先生在某年的夏天在成都的一个讲习班上的讲稿发展而成,这本书大四时读过,是我离开核物理的重要原因–吓跑了)。
按照施先生的资历和成就,当选院士(那时叫学部委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施先生连博导都没有当上过。其原因也很简单,上世纪的70年代末,施先生应该坐在第一排对后辈的工作指点一番,这样就一定能当院士,可是施先生非要上台表演,结果演砸了。据说是砸在IBM(这个IBM 不是卖电脑的公司。IBM==THE INTERACTING BOSON MODEL。翻译出来可以称为相互作用玻色子模型,是核理论的一个很流行的模型,现在还有人在研究)上和英文上,施先生英文很好,脑子很快,当时IBM很热,施先生很快看了一些文献,在很多人还在抱 着字典啃论文的时候,就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可惜,他的理论是错的,当时他的一些学生等都希望施先生不要去讲他的理论,但施先生坚持要讲,后来通过钱三强教授(钱三强是居里夫人的女儿的学生,算是施先生的晚辈)的安排,在中国物理学会的庐山会议上做了一个大报告,奠定了施先生上不了院士的基础。
施先生非常聪明,兴趣也非常广。1980年左右,他又开始研究生物物理,研究红血球在人体中的运动问题,也研究生物大分子的电子结构,用CNDO(CNDO 是量子化学的一种近似计算方法,在计算机速度不是很高的时期曾经非常流行。)还做过一些计算。而且,他一直不遗余力地推进中国的加速器建设。再后来,施先生在风湿病变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练习钢琴,以保持手指的活动能力,据说达到了可以上台演奏的水平。更后来,关节变形比较厉害,钢琴不能弹了,他又开始学画,画了很多中国意境的西洋油画,还办过画展。两年前去看望老先生,他还让我把他的画一幅幅拿过来,他给我解释画的意境,可惜我是画盲,收获很少。现在,施先生快百岁了吧? 上次看望他时,除了关节严重变形,行动困难之外,耳不聋,思维仍然非常清楚,反应敏捷,只是记忆力差了很多,聊了一个多小时,开始聊的一些问题到后来老先生已经不记得了。
施先生不追求名利,晚年自得其乐,是我辈的楷模。
附注:最近查了一下, 施先生生于1908年3月18日,今年98岁。1933年回国担任中央大学物理系教授,时年25岁,可能是当时中国最年轻的教授。找到一幅施先生晚年的照片,放在前面。

Posted in 旧文存档, 物理人物 | Leave a comment

网络和图论

原文在新浪博客

网络这一阵很热. www网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 细胞可以描述为由化学反应连接的网. 电话网, 文章的引用等等, 都可以用网络描述. 对于网络背后的基础, 知道的人并不多. 网络的基础之一就是图论, 大数学家欧勒很久以前就研究过. 图论好像是计算机科学的必修课, 但学习计算机技术的是否修这门课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很多地方对于掌握计算机技术的定义好像是会用Windows就行, 哪自然是用不着学习图论的.

其实, 经典的图就是一对集合的集合, G=(V, E), V是一些顶点的集合, E是连接某些顶点对的边(线)的集合. 图在理论物理中很有用, 费曼当年做量子电动力学的微扰论, 就靠画图, 结果往往一个晚上就能算出别人花半年才能算出的结果. 后来搞清楚了, 按照某种规则画的费曼图和微扰论级数完全对应, 证明这一点的是戴森, 一个英国的数学家, 当时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 此后, 戴森就成为理论物理学家了. 由于戴森的证明, 画图的费曼, 利用泛函的薛温格和一个使用正统工具的日本人合得了炸药奖.戴森则一直没有机会去斯德哥尔摩去过把得奖的瘾. 后来, 戴森就改行写畅销书了. 其实, 薛温格的泛函就是费曼的图的生成泛函. 在统计物理中, 非理想气体的微扰论也是图论, 配分函数就是买厄图的生成函数, 自由能是连接图的生成函数, 而热力势是不可约图的生成函数. 李政道先生的《统计力学》把这一部分讲的非常精彩, 可惜现在的大学, 研究生的统计物理都不学这些, 只算算第二位力系数就糊弄过去了.
在复杂网络研究中经常用到随机图论, 通俗地说, 就是让E中的线随机地和V中的点对连接. 这方面开创性地工作是Erdos和Renyi两位匈牙利的数学家做的, 时间大约是上世纪的50年代末60年代初.他们最早考虑的是N个顶点, n条线, 每对点被连接的几率相同. 所以图的总数就是N(N-1)/2 个顶点对中取出n个对的方式, C(n, N(N-1)/2), 每个图出现的几率都相同.
另一种随机图的定义是说每一对点被连接的可能性(几率)是p, 这样, 如果给定了N个点, 连线则是一个随机变量, 它的平均值(数学上好像叫做期望值)是p(N(N-1)/2). 显然, 得到一个n条线的图的几率就是 p^n(1-p)^{N(N-1)/2-n}.
图也可以 用矩阵来表示, 如果给N个点编号, 例如从1到N, 我们就可以对每一个特定的图写出一个矩阵, 如果点i和j相连, 则对应的矩阵元取1, 否则取0. 这样, 就可以建立图和矩阵的一一对应关系. 代替研究图, 我们也可以研究这类矩阵.
描述图需要几个特征量, 一个是它的度(degree). 如果与某个顶点连接的线有k条, 就说这个顶点的度是k. 对于由有向线连接的图, 还要区分入度(in-degree)和出度(out-degree). k 的分布则给定了随机图的局域连接的状态. 第二个重要的量是图的直径. 如果我们取每一条线的长度是单位长度, 图中的任意二个点可能直接连接, 我们说这两个点相距为1; 也可能通过别的点间接连接, 其距离是从其中一点到另一点的最短的路径上的连线数; 当然, 也可能不连接, 那它们之间的距离就是无限大. 互相直接或间接连接的点构成集团, 一个集团中任何两个点之间的最大距离定义为集团的直径, 而一个图的所有集团的直径中最大的那个则定义为图的直径. 随机图的直径一般都很小. 第三个特征量是成团系数, 如果图的一个顶点有z个最近邻顶点, 这些最近邻顶点可以构成z(z-1)/2个可能的对, 这些对中平均来说有y个被连接, 则y与可能的对的数目之比为成团系数.
SCI这几年在我国的科学界炒的很热, 其实, 论文的引用就是一个简单的网络. 在某个给定的集合中每一篇论文是一个顶点, 而引用构成连线. 这个引用的网络是有向的. Redner研究了ISI的783339篇论文和Physical Review D 1975—1994年间的24296篇论文的引用网络, 发现一篇文章被引用k次(in-degree)的几率符合幂次规律, 并发现这个指数大约等于3.
一种非常有趣的网络是所谓的小世界网络,在最近几年,这是研究的热点之一。其中特别著名的一个早期的关于小世界网的例子是所谓的6度分离。在世界上随便找两个人,通过这两个人的熟人建立联系,平均说来,中间需要6个人。6是个很小的数字,这个结果有点出乎预料之外。但是,如果你在坐火车的时候喜欢闲聊的话,你会经常发现你的邻座竟然认识一个你的朋友,这其实就是6度分离的一个例证。
Posted in 旧文存档 | Leave a comment

访问宁夏大学

这是两年前写的,发在这里,以为留档。宁夏大学的物理实验室这两年有非常大的改进,这是让人高兴的。
做为教育部指定的东西部对口支援学校, 为了了解宁夏大学的实际情况和探讨支援的办法, 我们系里几位老师访问了宁夏大学. 此前, 我个人曾访问过几次. 我是做理论的, 前几次都没有看实验室, 也很少关注教学等方面. 这次几位老师参观了宁夏大学物理与电气信息学院的物理教学实验室, 同他们的教学老师座谈等, 非常震动. 由于投入严重不足, 教学, 实验的仪器等非常落后, 很多实验根本开不出来. 但另一方面, 10年前世界银行贷款买的一些很好的设备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没人会用), 在教学设备的采购上, 现在教育部的拨款采用的是政府采购方式, 浪费很大, 基本上有一半用不上或不适用. 看来, 东西部的大学之差别比东西方还要大, 开发西部, 刻不容缓.
宁夏中部, 包括银川, 是西北最富饶的地方之一, 黄河从这里流过, 只有水利, 没有水患. 银川很漂亮, 也很干净. 这里目前工业很少, 污染很少. 但最近几年市政建设很多, 不知当地政府的打算, 如果为了引资而引入污染工业, 那就毁了这个赛上明珠. 银川的生活节奏比较慢.
在银川喝了很多贺兰山干红, 干白. 这是银广厦出的一种葡萄酒, 葡萄也是他们自己种的, 产于沙漠, 质量很好. 弟弟在这个厂当电工, 所以可以喝到免费的酒. 由于前几年银广厦作假帐, 名声搞坏了, 这个酒又没有广告, 知道的人很少.
西部大学的实验室,特别是教学实验室的建设, 应该立足西部的实际情况. 如我说的那些设备(如NMR), 做为教学实验室的设备, 其实西部大学并不需要. 而建设一个很像样的物理教学实验室, 需要买很多东西, 开发很多东西, 但花钱并不多, 一台NMR的钱也就差不多了. 问题在于, 学校很难拿出这笔钱, 而外来的支援有很多附加条件, 包括买谁的东西, 买什么等.
我们实验中心的几位老师正在帮助宁夏大学物理实验中心做一个具体的改造方案, 这是一个我们自己也没有试过的方案, 因为宁夏大学校方能够提供的经费大约20万RMB, 我们希望最大限度地发挥这点投入的作用, 使他们的实验室有本质上的
改变. 当然, 我们也打算送一些我们自己开发的实验设备. 宁大的学生给我们的感觉是淳朴, 好学, 守纪律. 去 访问的几位老师都很感动. 通过实地访问, 几位老师都感到面对这些学生, 我们有义务设法改变他们的学习条件.
支援西部, 我想有两个方面, 一是改变西部人的思想观念, 适应市场经济, 这个需要一个长期过程, 也不是我们这些老师可以做到的; 二是在具体事情上, 实实在在地解决一些问题, 我觉得, 我们实验中心如果能帮助他们提高实验教学的质量, 注意到每年有2000–3000人会在这个实验室训练, 这些学生的大部分将在宁夏就业, 其作用还是有的. 做为老百姓, 我们能作, 而且一定能够做好的, 就是在具体问题上的实实在在地帮助.
贺兰山干红的市场价大概是30-40RMB, 口味确实不比法国的差, 但国人目前大多不喜欢喝干红(有点涩), 更喜欢10元一瓶的勾对葡萄酒.
Posted in 旧文存档 | Leave a comment

关于民科和我的道歉和狡辩

前两天写了篇关于我国几个最重要大学和廖凯原的博文:民科?廖凯原教授的伟大理论和宣言 。在那里,曾经给这几个大学的法学院捐款,从而 登上讲台宣讲其理论的廖凯原,被我称为了民科。由此, 有几位自认为是民科的博主表示了不满。我绝对没有把你们与廖民科相提并论的意思,如果我的博文冒犯了你,对此,我 表示诚挚的道歉。同时,也有一点抵赖(disclaimer):我这里说的民科是特指的,你们真的没有必要自我代入。

民科这个词,是有特别含义的,而不应从字面上解释,更不是与所谓官科对应。我没有考察过这个名词的来源,也不知道是谁首次使用了这个词,但其流行大概和田松的一系列文章有关,在一篇文章中,田松特别讲了民科和业科(业余科学家)的区别。卢昌海也有若干关于民科的论述。大体上,在我的心目中,民科是一个贬义词,是专指一类人的。在这里,我不想,也没有能力给这一类人一个明确的定义,但列出一些比较典型的民科并非难事。不过,我也不准备列了。按照我对于民科的了解,即使不列,也会成为靶子,如果列了,几乎肯定给小编带来巨大的删评论的工作量。但是,我想在这里列出几位肯定不是我心目中的民科的人和这里的博主:如爱因斯坦从来就不是民科,而是一位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科学家;李兆良博主关于历史的研究,其严谨和规范的科学方法,我非常尊重敬佩,完全与民科不沾边;陈楷翰博主的研究,我没有关注过,大体浏览了一下他的博客,也没有找到民科的痕迹。

我个人以为,在经过十几年积累,民科这个词已经具有了特定含义的今天,对于以科学的方法从事某种个人研究的研究者,无论其身份如何,除非自我调侃,都不应该被称为或自称为民科。实际上, Post Views: 55

Posted in 胡言乱语 | Leave a comment